孤立的外籍媳婦 勇敢的心

2003/02/06 – [ 中國時報/全球化專題/13版] 

《全球化或被全球化 系列報導2 社會篇》孤立的外籍媳婦 勇敢的心

來自弱勢國家多遭另眼看待 漸有關懷團體幫助她們走出困境 

【時報】

  「原諒我,孩子。我真心不想離開,離別讓你痛苦難當,當你聽見我的消息,我卻在遠方照顧別人。 

  請原諒我,親愛的孩子。即使離得好遠好遠,請永遠把我放在心上,因為你也在我的心中。」 

  第一次出國工作的菲籍外勞Ruanto,在台北市勞工局舉辦的外勞詩文比賽中,直接向台灣社會吶喊出她對孩子的思念。已連續舉辦兩屆的外勞詩文比賽更令台灣社會驚訝,被視為低階勞動力的外勞,居然能以抽象詩文表達他們的情感。龔尤倩說,寫詩在菲律賓、印尼、泰國都是非常普遍的社會文化,例如泰國每一省有自己的省詩,泰皇也會在兒童節時,以詩辭祝福全國兒童。 

  然而,台灣社會不了解這群外來者又何止如此?即使在中壢一帶,外勞已經是很明顯的消費族群,也已有外勞專有的電器店與髮廊,台灣民眾若不是視而不見,就是無法了解外勞文化,外勞在台灣社會中,還是遭遇一定的歧視。 

  龔尤倩認為,台灣社會一向孤立,沒有包容的訓練,因為外勞多來自經濟弱勢的國家,在台灣「有錢就是老大」的心態下,若干對原住民的刻板印象便被複製到外勞身上。 

  台北市勞工局努力想把外勞變成台灣市民社會的一部分,或至少能創造出新的社會認識,但真實世界裡大眾普遍未把外勞視為台灣的一部分,外勞一直處在孤立的地位。龔尤倩說,曾有老太太難以接受戴著白色頭巾的印尼外勞,跪地膜拜的回教信仰,因為這正好是觸霉頭的台灣禁忌;而在工廠內台灣女工嫁給外勞的異國婚姻,也很難獲得祝福,但這些都是台灣應該學習尊重的。 

  除外勞外,「外籍新娘」等特殊移民在進入台灣社會後,亦極難融入台灣社會。首先,「外籍新娘」與「大陸新娘」被認為字面上呈現的台灣的文化霸權心態,當事人都非常不願意使用這樣的名稱,但一時也找不到合適的字眼。其次,非本地之新娘因為得不到台灣人民的認同,公民與移民的權益到現在都未能受到重視。 

  夏曉鵑說,當時東南亞國家因為貧窮與失業,國家都訂有外勞政策,所以相對有條件不願當外籍新娘者,寧願出去打工;但當外勞要付很高的仲介費,對真正貧窮人家來說,結婚總是一條出路。不但不必付仲介費,還可以獲得一些聘金。 

  夏曉鵑認為,外籍新娘的問題存在著資本主義與父權體制對女人的雙重剝削。她以美國郵購新娘現象為例說明,美國男人會在女人面前辯解說:「美國男人雖然不是完美的,卻比多數男人都好。」所以去找亞裔的郵購新娘就有了正當性。夏曉鵑認為這和台灣男人到大陸「包二奶」的情況有些類似,因為在資本主義社會中,有錢就可以找到溫馴的女性。 

  來自印尼的蘇英提到,她已經拿到身分證,和台灣人完全一樣,但大家還是認為她是外人,並表現出台灣的優越感。而一個巴西嫁來台灣的外籍新娘,因為長得像西方人就較吃香。也是印尼來的黃莉莉說,很努力工作,但工廠就是不願把困難的工作交給她做,好像對她的能力總是無法肯定。 

  外籍新娘羅愛蘭說,有些人看不起她們,認為她們是愛錢才來台灣。在工廠時,有人會故意說:「台灣小姐都沒有工作機會了,為什麼你們外籍新娘還有工作?」羅愛蘭說,台灣現在愈來愈不景氣,她也會去打工賺錢幫忙家計,幫先生減輕負擔,一起撫養三個孩子。 

  菲律賓籍的Edna在廿一年前以觀光簽證來台打工,並且在台結婚,現在她最希望台灣人可以接納她們,讓她也能和本地太太一樣,成為台灣媳婦。同樣來自菲律賓的Fely也提到,她是和船員先生在菲律賓自由戀愛後結婚,但來台灣後常被當成是外勞,讓她有些尷尬。而和她們常在一起的Nancy雖然嫁到台灣才六年多,卻在家族內徹底感受到全球化的震撼。Nancy的姐姐也是嫁給台灣人,而先生的大哥娶的是大陸新娘,像她所面臨的妯娌關係的複雜性,又有多少人能夠體會? 

  為正視菲籍新娘的問題,這群來自菲律賓的新娘共同成立菲籍新娘協會(Filipinos Married to Taiwanese Association),至今已有三年餘。像這樣的自主性組織在台灣並不多見,多數還是由本地關懷者成立團體,去幫助她們走出孤立。 

  一般認為,大陸新娘口才比台灣人好,但是外籍新娘卻多數連中文都不懂,必須從基礎識字學起。高雄縣「美濃愛鄉協進會」近八年前就成立識字班,核心成員宋長青說,這樣做最主要目的是希望能藉由識字班去營造社區意識,讓不分國籍的外籍新娘們能夠建立互信,並互相照顧。協進會總幹事溫仲良也談到,外籍新娘現象對於以農、漁業為主的鄉鎮衝擊極大,像美濃等產業蕭條的城鎮中,會有人在激烈競爭力下被淘汰,一些待在地方上的年輕男人不是不願出去,而是出不去,因此,當他們想成家時,因為鄉村女孩也是往都市跑,國際婚姻自然應運而生。 

  同時,溫仲良指出,因為新娘都來自弱勢國家,所以這類國際婚姻的權力關係並不均等,而且因為她們從一進台灣就被私有化,社會大眾便很少以全球化的角度來看待她們。 

  唐文慧也質疑,當教育部在推行母語教學時,究竟有沒有包含外籍新娘母親們的母語?她認為政府雖然為外籍新娘開設識字班,對外籍新娘的文化劣勢處境卻視而不見。更重要的是,現在外籍新娘所生育的孩子年紀都很小,但唐文慧以日本境內的外籍新娘現象說明,日本發現外籍新娘的孩子長大後會瞧不起自己的母親,這些現象台灣應該學習避免。 

  如果台灣把外籍新娘當「外人」,那麼大陸新娘大概會被混些「敵對者」的概念,整體台灣社會對大陸新娘並無太多好感,其中部分固是來自第三世界女性的歧視印象,但也因為兩岸關係緊張,便因此對大陸新娘更加妖魔化。但趙彥寧認為大陸新娘現象應是與廿世紀大規模的人口遷移有關,是全球化的一部分不應落入台灣的族群問題中。 

  在體認到全球化的結構因素後,現在必須非常積極去處理大陸新娘與外籍新娘的現實問題。這些新娘被認定價值仍在於傳宗接代,因此女性的得失心很重;曾有台灣榮民丈夫擔心大陸新娘偷跑,等於是全天接送與監視;也有大陸女性騙取老榮民退休俸而一走了之者。而在大陸新娘引發各式「假結婚,真打工」的問題之後,現在已有大陸男子以娶台灣女子的「假結婚、真打工」現象發生。 

  「性」乃個人之私密,但由於大陸新娘嫁給老榮民者不在少數,形象也頗受爭議。趙彥寧指出,早期由於國家權力與民族國家對自我疆界的想像,曾經剝奪老兵等特定人士的情感生活,但這種私人情感的控制在全球化後很難持續運作,於是老榮民等會發展或模擬各式情愛生活,以致與他們結婚的外籍新娘「性品德」都會受到質疑。 

  但進行大陸新娘研究更是令趙彥寧感觸極深,她發現相當多的台灣公民對大陸新娘充滿疑慮,也難以接受台灣已經、或即將是一個移民導向的國家。 

  由此來看,從外籍新娘到台灣媳婦,恐怕還有一段遙遠的路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