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祝「我們」母親節快樂
中國時報 910510(家庭親子版)
作者現身「母職狂想曲」是啥東東?
本報訊 這是一群具有母親身分的女性學者,組織了一個討論母職(兼及父職)的讀書會,成員包括蕭蘋、游美惠、唐文慧、楊巧玲、李佳燕。她們研究的領域包括社會學、教育、傳播、醫學。她們期望以她們的專長,來解開母親身份的奧秘,去年母親節她們共同發表了第一篇文章「請不要祝我母親節快樂」,引起許多回響;今年,她們邀請大家一起承擔母職的角色,把全天下的孩子當作自己的孩子。
請祝『我們』母親節快樂!
母職狂想曲 我們是一群努力實踐性別平權的女性主義媽媽,我們視生兒育女為一項創造性的活動,我們選擇當媽媽,但我們不想讓育兒工作神聖化,更不願忽視照顧工作兼有歡樂與焦慮的事實,所以去年我們寫了一篇「請不要祝我母親節快樂」;然而,我們一直持續思索如何能讓媽媽和小孩與家庭社會各方都贏得實踐策略。今年母親節,我們希望重新定義誰是「母親」,並且祝福履踐母職的人,包括男人和女人,照顧孫兒的祖父母,以及所有無子姑姨、幼教老師與保母家的奶媽奶爸,「母親節快樂」!
誰是母親?誰在母親節應該被祝福?我們認為,不是只有生育孩子的母親才是「母親」;在現代社會,母親的面貌是多重的。我們發現,那些擔負母職責任的人,例如:阿公阿媽、哥哥姊姊、姑姨、保母、外傭、甚至社區鄰里,都可能是照顧孩子的母親,都應該在母親節得到祝福。我們認為,擴展母職或社會母職既是當今趨勢,就讓我們讓有母職功勞的人都得到肯定。
所謂的「擴展母職」或是「社會母職」所企圖建立的母職觀點是要脫離「生物性母職」的概念。換言之,母職必須建立在充分的社會支持和國家照顧體系下,「當母親」這件事,對女人才可能有較正面的經驗和意義。
謝謝你!保母媽媽、保母爸爸
楊巧玲(高師大教育系) 「月黑雁飛高,單于夜遁逃,欲將輕騎逐,大雪滿弓刀。」從保母家接兒子回家途中,他口中唸唸有詞地背著這首多年前自己也背過的唐詩,母子兩人便在車內唱和了起來,當我稍微把詩句轉成簡短的故事,空氣中更是蕩漾著「詩」情「畫」意。
不太記得從什麼時候開始,兒子會背誦一首首的唐詩,可以確定的是,那是保母教的。除了唐詩,還有很多。有一陣子,他對數字的形狀很有興趣,例如:4像艘帆船、7像根枴杖、9像一顆底下綁了一條線的氣球,之後,他就能夠讀0到9的數字了,過些時候,他開始問:「你知道2加2是什麼嗎?」「你可以數數看,」我扳著手指頭示範並給予答案,「1、2、3、4,2加2是4。」結果他很開心地笑了,糾正我:「媽咪,不對,2加2是二十二。」之後才知道,原來是保母的先生拿了一些兩位數的數字卡教兒子認,兒子把「2和2在一起」的說法轉換成了「2加2」。保母的兩位女兒(目前一位就讀高一、另一位小六)對兒子也非常疼愛,陪他玩,和他分享吃的、玩的,教他簡易的英文、國字。
真是慶幸因著兒子的托育,而得以建立另類的延展家庭;我們對保母和她先生以近似家人的關係相稱,稱保母為「賴姊」,稱她先生為「蔡大哥」,兒子則稱伯母、伯父(閩南語),對保母兩位女兒都稱大姊、二姊,這對於良家、婆家都相距甚遠的一個核心家庭而言,對於只有一位哥哥而沒有姊姊的兒子來說,意義是多麼重大。
兒子從十個月大開始託請賴姊照顧,轉瞬間,現在已經滿四歲半了。在這將近四年的日子裡,除了週末、例假日,幾乎天天都到賴姊家,在接送兒子時,賴姊總是會主動告訴我們一些兒子當天的情形,常常語多讚賞,誇獎兒子貼心、乖巧、聰明,一旦兒子身體稍有不適,她就會積極地預防(哄兒子多喝開水)、建議(請我帶兒子就醫),如果是就醫的情況,當晚一定會接到賴姊來電,詢問兒子的情形,隔天便是細心地照料(按時餵兒子服藥),這一切都令我們感謝、感動!當我們無法按時接回兒子,有時候甚至得請她幫忙看顧兩個兒子,賴姊總是無條件的提供協助,並且要我們別掛意,如果以多一些的金錢表達謝意,她會難過地要求我們別那麼見外。隨著時間的流轉,我們真的越來越像一家人,所聊的不止於兒子的狀況,也會觸及內心的分享。
我們相信,照顧、教育孩子並不只是生育母親的責任,在這個社會裡,很多人可以已經分擔這樣的責任,保母是其中重要的一個角色,在這特別的日子裡,讓我們一起祝福保母媽媽、保母爸爸們:母親節快樂!
做母親,我一點也不孤單!
游美惠(高師大性別教育所) 阿公和阿媽對於我們家那個孩子的成長,絕對是貢獻良多!從滿週歲到唸幼稚園中班以前,天天與阿公阿媽朝夕相處的結果:他會說一口流利的台語、偶爾會去田裡摘「菜菜」親近泥土、平常午後的時光,阿公會騎腳踏車載著他一起去看飛機、火車或是乳牛。他的阿媽興起時,還會親手縫製一、兩件衣服給他穿;一旦孩子生病時,那一夜起床探視多次與無微不至的照顧,就更不用說了!祖孫同甘共苦一起相處了三年。我很高興藉機讓他從小就了解愛他、照顧他、陪伴他、拉拔他長大的,從來就不是單一的生她的母親;照顧小孩是人人可為之事。而我也希望讓他知道:母親不必因為生了他,當了媽,就得犧牲事業或工作興趣來實踐母職。
我的孩子最喜歡回到外婆家,和他的表兄弟姊妹們終日相伴玩樂,常常他們一掛六個小孩,在小舅舅房間可以待上一整個早晨,和舅舅以及舅舅的電腦廝混半天,不願輕言離開;而下午的半天,則是一整掛人轉移陣地到二阿姨家嬉戲,一整天的快樂假期時光,可能只需一、兩位大人輪流看顧他們即可。
我有一個朋友,沒有生也不打算生小孩,但是她很有孩子緣,在她自己幾位哥哥的小孩之口中,以及她身邊好友的稚子幼女心目之中,她都是最有魅力、最有趣的姑姑與阿姨;可以傾吐心聲,甚至可以一起出去郊遊和學游泳,三不五時留宿在這位姑姑阿姨家,更是愉快新奇的體驗,孩子愛她,孩子的爸媽更愛她,因為她永遠是一個共同擔負育兒責任的好幫手。而由她身上我也因此認為:一個沒有子女的人,也可以比一些生了小孩的父母親,更會照顧小孩!
就是這些人:我的公公婆婆、父母親、弟弟妹妹、女性友人等,讓我不用孤單地扮演母親的角色,讓我不用因為母職而犧牲自我,也讓我以及我的孩子都感受到愛與被愛的滋味。
【男人也要被認同】為何學校從不製作「父親卡」?
蕭蘋(中山大學傳播管理) 今天是星期六,原本是這個星期我唯一可以休息的日子,但是由於突發的研究案要處理,匆忙決定要趕緊離家到學校去。倉卒之間兩個稚子可以找誰拜託幫忙照看呢?這可真是個頭痛的大問題。
老大不用說先丟給老公,他二話不說,支持我到學校去忙,只是不忘聲明他要分享我在工作上可能得到的成就和利益(如:獎金他應該分到一半),這點他很實際。老二可麻煩了,保母今天正好請假出去遊玩,打電話給老媽,她又閒不住已經出去打零工了,但她說星期天可以幫我帶,再打電話給公婆,他們一口答應。
就這樣,忙亂間我出了家門,帶著一些輕微的罪惡感,原來預計全家一起出去運動、遊走的計畫,就這樣打亂了,不曉得老公和孩子會不會怪我?後來轉念一想,算了,兩個孩子跟著爸爸、阿公和阿媽,一定會有不同的玩法和樂趣,我只需專注的應對突如其來的工作就好了。
這倒是真的,先生是一個注重家庭生活和愛孩子的人。有趣的是,他帶孩子很有童心、又有創意,前陣子和孩子迷上敲鐘琴,最近又迷上摺紙,父女倆玩得不亦樂乎。有次我們疊起手當轎子抬起女兒,我隨口說「我們女兒要出嫁嘍!」,他這個做爸爸的竟嚎啕大哭說:「你不要嫁,我會捨不得」。
雖然先生極力的參與孩子的照顧,但他也有不平之處。問題出在,我們這個社會對於這樣的爸爸總是獎勵太少。最近女兒已經在預告,她在幼稚園正在做母親卡,下星期就可以拿回來嘍!老公馬上向她抗議,為何她們學校從來不做父親卡?我很驚訝他會有這樣的不平之氣,後來想想這是不是反映出,我們的社會仍清楚的劃分女性─母親─孩子之間的連結,而父親的加入則不被清楚的認同。
追溯先生這種珍視家庭價值的源頭,應該來自公婆在過去白手奮鬥的過程中,也從未忽視和家庭、孩子之間的關係。雖然我的孩子一出生,他們就言明,退休的生活他們要過得清閒,不能幫我們固定帶孩子,但在週末和我們有難題時,他們總是不吝幫忙看顧。孩子跟著阿公、阿媽,樂趣也挺多樣的,拼圖、放風箏,祖孫之間親暱的感情,相互豐潤老人和孩子的生活。
母親節到了,我可不想獨享這個社會給母親過多的尊榮,因為尊榮背後帶著過多的責任與要求。這個過節的快樂,應該是我們全家族和孩子一起來共享。
【寒暑假互助】整個辦公室 都是孩子的媽
李佳燕(家庭醫學科醫師) 在這裡,我們不必掩飾早上快趕不及上班,孩子拖拖拉拉還打翻牛奶,先生卻一副事不關己的悠哉時,妳快抓狂的氣急敗壞;我們從來毋須偽裝家庭美滿幸福,自己是個稱職的沒有怨言的好母親,我們彼此坦承這是不可能的任務,我們看到彼此都是兩頭燒的蠟燭,我們彼此傾訴,彼此安慰支持。
於是,寒暑假時,孩子不上學,我們仍須上班,除了互相通報各營隊的夏令營冬令營,大部分時候,我們一起帶到辦公室,媽媽上班,孩子聯誼。大孩子帶小孩子,一群七八個,從國中到小班都有。
一日,某個孩子在學校發燒了,媽媽放下電話,同事就催著快去接回辦公室;孩子接回來,媽媽忙著處理剛剛耽擱的公事,其他的媽,有人找被單,有人拿來「普拿疼」,有人倒水,一起將孩子安頓下來;過一陣子,總有一個媽媽會過去摸摸孩子的額頭,為她拉拉被單,問她好一些沒有。我實在以身為此「媽媽辦公室」的一員為榮,在這裡「影響工作效率」、「公私不分」從來不曾被提起過,因為我們了解在現階段育兒仍屬於各尋管道,各憑本事的社會環境裡,這樣的方式,可能是讓媽媽們最能安心上班的方式。
所以,當聽聞一位朋友談起突然宣布颱風假對她的困擾時,我很不了解狀況地問:「為何不帶到辦公室呢?」她無奈地說:「主管不准我們帶小孩到上班的地方,她說會干擾上班的情緒。」我依然很疑惑,同為女性,怎麼會無法體會母親的焦慮呢?讓整個辦公室的人都成為孩子的媽,妳將會聽到許多心上的石頭放下的聲音。
母親節到了,我可不想獨享這個社會給母親過多的尊榮,因為尊榮背後帶著過多的責任與要求。這個過節的快樂,應該是我們全家族和孩子一起來共享。
幾歲當媽 不是關鍵所在!
唐文慧(成大政治經濟所) 作為一個女性主義者,在三十五歲以前,我一直認為,一個女人如果生小孩,無異跟自己的前途和生涯發展開玩笑,於是我一直壓抑對小孩的喜愛和渴望;甚至理性的告訴自己,我可以愛別人的孩子,這也一樣是在盡母職。於是,在美國讀書時,我會幫忙朋友看顧他的小孩,讓朋友夫婦可以出門去享受燭光晚餐,看場電影。我知道社會對無子女人的歧視,無子女人常被認為是自私的,當時作為一個「無子姑姨」的我,卻努力想消除這種壓力,還記得當時有人看到我常幫忙朋友帶小孩,直問我:「為什麼不生一個呢?」真是令我啼笑皆非!
過了三十五歲,我開始想到生孩子這件事,社會主流而嚴格的生物論述卻一直在困擾和警告著我:過了三十五歲就是「高齡產婦」、再不生就會「很危險、來不及了」。有一段時間,我陷入相當大的矛盾,我幾乎無法逃避這樣的兩難選擇!為此,我曾刻意跟很多有小孩的女性主義朋友深談,她們都十分肯定生產和育兒的正面經驗,當然也提到辛苦的一面。也有很多無子的女性主義朋友告訴我,她們很享受沒有孩子的生活,更有些提到無子在台灣受到的歧視。我才了解,有子/無子其實跟是不是女性主義者無關,只是個人生活方式的決定罷了。然而,生不生孩子,卻決不只是個人的事,他和整個社會環境和國家制度有很深的關連!女人不管有子/無子,其實都共同面臨許多難題。就看社會是否接納和重視一個有子或無子女人的公民權利。
三十八歲才當媽媽,很多人笑我,「哪有那麼老的媽?過去這樣的年齡,有人都當阿媽了。」但也有有人說,「你的孩子好命啊!父母的工作都穩定,收入也不錯。」到底中年當媽好是不好?我的答案是,跟幾歲當媽沒什麼關係,倒是跟有沒有人或制度可以幫忙育兒和相關的家事,才有關係!
生產前,曾透過家扶中心和彭婉如基金會,訪視了近十位住家附近的保母和家事幫手。最後幸運的,我找到一位鄰居保母,就在同一棟大樓的樓上。
晚上帶小孩回家時,保母連我的晚餐都做好了!至於家事,每週有一位家事服務員來幫忙,於是我得以不致中斷職業生涯。
過去,有些社會改革者提倡家庭革命來減輕婦女的負擔,方法就是廢除核心家庭式的住家方式,改以共同居住的方式分擔育兒和家事。
我們或許不能期待台灣社會發展成十九世紀中期社會主義烏托邦的集體生活,但我們希望,至少我們的社區和鄰里,能夠為台灣母親打造成一個友善的社會,這樣所需要的,只是公部門介入協助母職照顧工作,讓找保母、家事工作的壓力減緩,這樣就能讓不管職業婦女或家庭主婦都能有發展自我的可能。
女人發聲:做娘的十大夢想
母職狂想曲
1.我希望不止孩子向我撒嬌,我也能向她(他)們撒嬌。
2.我會盡力照顧孩子,我也渴望被人照顧,在身體上和心理上。
3.我喜歡常常陪伴小孩,也希望在我想要孤獨、冷靜思考時,能有一段完整的時間與一個獨處的空間。
4.我希望能在照顧小孩成長的漫長過程中,也不失去我的自尊、自信、美麗與活力。
5.我希望能有小孩,也能有自由。能有母親的身份,也能同時追求生涯發展與專業成長。
6.我希望在實踐母職的過程中,可以有更多的體諒與支持,而不是挑剔與批評。
7.我希望「無我」、「犧牲」不是當媽媽唯一的楷模;「追求成長」可以讓媽媽與孩子都受益。
8.我希望過一個這樣的母親節:少一些虛偽的口惠與浮誇的商業化,多一些對母職的制度性支持。
9.我希望過一個這樣的母親節:我們的社會能夠支持所有照顧孩子的人,因為他們都是廣義的媽媽。
10.我希望我們的社區就是孩子共同的家,國家能成為所有公民的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