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拾彩色人生

2002/11/22 – [ 中國時報/時論廣場(1-7)/15版]
重拾彩色人生
【蘇芊玲】

據報載，某高中因規定女學生只能穿白色或膚色內衣，引發學生強烈反彈。看到這則新聞，想起自己的一個經驗：

幾年前，上了高中的女兒，不再需要我的協助，開始購買自己的衣物。有一天，她回家後興匆匆地展示新買的幾件內衣，看到一片五顏六色，我一時愣住，立即問道：「為什麼要買這麼花的內衣？」她沒有察覺我的納悶，繼續興致高昂地分享，說班上同學最近都喜歡穿紫色、淺藍等不同顏色的內衣，還問我這樣搭配她們白色上衣淺藍裙子的制服，是不是很好看？

看女兒興奮試穿不同顏色內衣的樣子，是 我在她那個年紀不曾有過的經驗。母女兩代為何對內衣顏色的看法這麼不一樣？ 我其實很快明白，這不過又是自己身上另一樁性別刻板教養的遺毒！

我成長的時代，對於好女孩壞女孩的規訓是很嚴苛的，它反映在生活的每一個環節，巨細靡遺，該怎麼穿，怎麼打扮，如何舉止，如何行為，都有清清楚楚的規定，只要稍稍跨越界線，就會「淪落」成「壞」女孩，受到有形無形的指責與處罰。好女孩該穿什麼樣式、什麼顏色的內衣，只不過是其中一個很好的例子。而我們大部分人不僅自己敬謹遵守，還不假思索地拿它來教化下一代。

長期身受這麼拘謹性別教養的我們這一代，人生當然很可能只是黑白的。從小不能決定自己要怎麼穿才好看才舒服，造成對自己身體相當的疏離感，連享受配色這麼簡單的 生活樂趣都被剝奪了，而配色不是美術教育中最基本的原理嗎？孩子們不過將所學實踐在日常穿著上罷了！想通了這個道理之後，慶幸自己不但沒有潑女兒冷水或嚴厲禁止，還決定開始向女兒學習，重拾彩色人生。

上報的這個學校其實不是特例。這幾年，因為推動兩性／性別平等教育的關係，時常往來於許多縣市不同校園，多次聽到學校校長或老師們提起這個問題，詢問我的意見，我通常會跟她們分享自己的這個經驗，看她們若有所思的樣子，我就進一步建議，何不把這個問題在校園中開放給師生們做討論？讓年輕一代談談她們對制服、對穿著、對身體的想法，而老師們則不妨回溯自己的性別經驗，說說自己到底在擔心恐懼什麼？透過這樣的對話，或許雙方就會明白：顏色無罪，女孩無辜，而願意共同攜手打造一個對女孩／女性善意的環境。如果大環境的改變無法一蹴可幾，至少可以先從校園做起。(作者為台灣性別平等教育協會理事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