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權價值下的差別待遇–從游月霞事件談起

發表於「政治大學政策論壇電子報」

父權價值下的差別待遇—從游月霞事件談起

黃長玲

台大政治系助理教授

 

        立法委員游月霞辱罵陸委會主委蔡英文後﹐成為中華民國立法院第一個因為不當性別言論被移送紀律委員會的立法委員。相比於過去民進黨立法委員林重謨辱罵無黨籍立委陳文茜而未遭到類似懲處﹐這次立法院對游月霞的處理可以有兩個並不互斥的解讀方式﹕一方面我們可以將這樣的結果視為立法院內性別環境的改善﹐亦即過去立法院可以對侮辱女性的言辭不做處理﹐但是現在不行﹔另一方面這樣的結果也可能顯示我們這個社會﹐或至少我們的國會﹐在懲罰女性的能力和意願上超過懲罰男性。

 

        緊接在游月霞事件後發生的蔡啟芳失言事件﹐朝野政黨如何處理﹐將會是對於上述這兩種解讀是否可以同時並存的驗證。民進黨籍的立委蔡啟芳出現針對陳文茜委員的不當言論後﹐在當事者毫無道歉誠意的情形下﹐民進黨籍的女性立委及黨團幹部半強迫與半代替的在記者會中讓蔡啟芳對全國女性道歉。蔡啟芳的道歉方式和去年林重謨的道歉方式如出一轍﹐就是所謂的「對全國女性道歉﹐但是不對陳文茜道歉」。當媒體記者追問是否不針對陳文茜道歉時﹐同黨的議員﹐以及隨後蔡啟芳本人都表示全國女性就已經包含了陳文茜。這個邏輯如果可以成立的話﹐那麼以後任何人有侮辱他人的言詞時只要向全人類道歉就可以了﹐因為套句蔡委員在記者會中所說的話﹐「除非有人認為他不是人類」。

 

         游月霞辱罵蔡英文一事的是非十分清楚﹐從她連續性的口出惡言﹐到拒絕道歉﹐乃至於宣稱自己的語言暴力沒有惡意﹐都是讓人無法原諒的行為。然而﹐如果在她之前和之後同樣的使用了對女性的語言暴力的林重謨和蔡啟芳﹐可以因為似是而非的道歉邏輯而免於受到懲戒﹐這反映的正是我們這個社會在自覺與不自覺間對男性的寬容。這種犯了類似錯誤後女性受到懲戒﹐而男性不受懲戒的情形是父權社會最常見的情形。

 

        無論是林重謨過去對陳文茜的辱罵﹐或是這次游月霞對蔡英文的辱罵﹐乃至於蔡啟芳的不當言論﹐婦女團體都發表了抗議聲明﹐要求當事者道歉並接受懲處。然而﹐由於至今受到懲處的只有游月霞﹐此一現象除了顯示上述父權體系常有的運作方式外﹐也反映出向來具有批判及自我批判能力的女性主義者的兩難﹕當一個以父權價值來壓迫女性的人是女人的時候﹐一方面女性主義者不可能對這樣的情形無動於衷視而不見﹐但是另一方面女性主義者又要面對父權社會對懲處女性總是比懲處男性樂意的事實。如果蔡啟芳沒有遭到同樣的懲處﹐那麼這更顯示出對女性的懲處不見得會順理成章的成為懲處有類似行為的男性的依據。

 

         雖然我們對游月霞被移送紀律委員會一事可以有上述的解讀方式﹐但是就改善立法院或整個台灣社會的性別環境而言﹐這個事件的處理終究還是有重要的意義。只不過這個意義的後續影響有多大﹐其實還有待時間的檢證。如果未來立法院中不再出現帶有性別歧視的語言暴力﹐則這個事件的影響力不言可喻。然而﹐如果未來還是出現類似的事件﹐並且使用語言暴力的人只要似是而非的道個歉﹐就可以不受到懲處﹐那麼游月霞被移送紀律委員會的意義就只停留在「對游月霞這個口出惡言又拒絕認錯的女人」的懲處﹐而不是「對於像游月霞這樣有性別歧視的行為」的懲處。這兩者之間的差距﹐是我們這個社會的性別環境究竟改善了多少的指標。